在病院，“规培生”是这样一群东说念主：他们身穿白大褂，胸前挂着有“规培生”字样的责任证，在各个科室间轮转或者常驻。你在门诊看病时盯着你的东说念主，你看完大夫后为你开医嘱的东说念主，在你手术时为主刀大夫递器具的东说念主，在你入院时一遍遍向你细则病史的东说念主……他们王人有可能是规培生。

他们大多刚从医学院校毕业，有的先责任半年，有的不需责任，然后成为规培生，插足一种和学校类似、但愈加严肃的日常生存中。这里的“严肃”也不错换成其他刻画词：艰辛，压抑，或者说，“不玩游戏”。在医疗行业表里，与规培连续的争议与运筹帷幄一直存在。在酬酢媒体上，“高压”“超负荷责任”等要道词频频与规培生的近况挂钩。

在通向劳动的必经之路上，规培生们需要以断送个东说念主空间的代价去支吾这场培训吗？平时，他们有哪些削弱身心的路线？他们会在休息时代作念些什么？带着这些问题，咱们和几家病院以及其中的规培生赢得连续，通过一段时代的不雅察、相处，实地去了解他们的责任与生存。

1

早上8点，重症医学科外，我在等焦蕴藏大夫开门。

这是一所二级甲等病院，重症医学科在病院东北角4层大楼的最顶部，正对着电梯口的是病房区的大门，而医护通说念在电梯左侧的拐角，楼梯口对面，一扇电子门挡着进口。

这栋大楼的2楼和其他楼的病房相联通

8点10分，门边喇叭响了两声，开了。在门内走廊尽头，按照规程消毒、换上白色责任服和拖鞋、戴上手术帽后，我走进了科室。

科室自己亦然病房，三面墙边摆放着几个被蓝色挂帘分割开的病床，上头安静地躺详实症病东说念主。

照顾和大夫围坐在中间拼成一瞥的桌子前，偶尔有东说念主交谈，桌上摆着打印机和几台电脑，焦蕴藏大夫在对着一摞纸署名，他的学生——规培生赖永怡——坐在他对面的电脑前。赖永怡昂首用眼神和我打了个呼唤，又连续敲键盘。

8点20分，科室主任到了，他把连着充电宝的手机敲在桌上，示意早会启动。早会时代很短，他讲话时，总计东说念主王人很千里默，一股看不见的压力盘旋在空气中。主任快速讲了3件事：一是科室收入比旧年同期下落了两成；二是科室的东说念主手不及；三是病院随即要搬迁了。

后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：搬迁需要分出东说念主来作念贪图，会让东说念主手更焦虑。“咱们ICU一直不受爱好，但其实是很病笃的，等于缺东说念主。”

说到缺东说念主，主任看了眼安静的科室，也许是念念活跃脑怒，忽然举高口吻说：“咱们需要更多像小赖一样的年青东说念主。”赖永怡低了俯首，科室响起一派笑声。

8点50分，早会物化，赖永怡随着焦大夫启动查房。今天亦然她值班，这示意，从今天早上8点到第二天早上11点，她王人要待在病院，作念好随时去病房的准备。通盘重症医学科室内有2名规培生，大夫们被分红3组，3天一轮地流转值班，其中两组由1名规培生和他们的诚笃组成。

病房区在3楼，赖永怡拿着条记本，小跑着跟在焦大夫后头。焦大夫是走楼梯下去的，他的肉体很羸弱，走得却很快。焦大夫管着十来位病东说念主，这些病东说念主的病程记录王人要赖永怡来写。

下楼梯时，赖永怡从焦大夫马上的语速中，传说了昨天晚上新送来的病东说念主的情况：“从第一病院转来了一个东说念主，咱们是没什么办法的，只可作念临终关怀。”还有一个病东说念主“开三轮车被撞了，找不到家属，但仍然要收，公立病院不可被东说念主说‘见死不救’”。

聚集楼梯口的楼说念中，摆着一张病床，躺着因为从高处跌倒而大脑受损的男孩，男孩看见咱们聚集，大哭起来。赖永怡和男孩确认：“咱们不是来注射的。”同期，焦大夫从病床底拿出水瓶装的尿液，赖永怡确认如何分辨尿血。

病院的病房很焦虑，房间王人是3床一间，两间共用一个卫生间和阳台，每张床边王人摆着心电图监视器。63床上躺着动作被绑住的老东说念主，血肿没消，正处于虚夸不安的阶段。赖永怡把焦大夫商量老东说念主犬子的问题、得到的谜底和更新的医嘱王人记在条记本上。

对病东说念主来说，大夫来“查房”，更像是一次安危他们精神的聊天。赖永怡不仅要学习如何取病史和看病情，还要学习与病东说念主疏导。

72床，一个满身伤痕的中年女东说念主对焦大夫哭诉我方的伤痕发疼；15床，一个跌倒入院的老东说念主认为我方很好，念念要出院。焦大夫向女东说念主确认伤痕的出血原因，又向老东说念主确认，他自己的“脑萎缩为血肿留住了缓冲空间，是以需要留院不雅察”，又和他们探问更多感受，“是否头晕，感受是否瓦解”再许愿会开止疼、消肿、活血的药物“帮他们”。

赖永怡把头埋在条记本里，偶尔在谈话的间歇抬动手。她戮力师法焦大夫的安详，面临病东说念主飘渺的视野，总摆出一副严肃的花样。仅仅偶然，她我方也显得迷濛，尤其是焦大夫不在场时，很少有病东说念主会和她打呼唤，大多半东说念主喊她“照顾”，哪怕她的责任证就挂在胸前。

9点30分，在3楼走廊尽头的医务办公室，赖永怡对着条记，在电脑上为各床病东说念主开药、更新医嘱，并追加各个病东说念主的病程记录。她写得很慢，许多字总要揣度、回忆。远方健康监测器时常发出某项数值过高、过低的“咪咪”警报声，一个老东说念主在可怜地呻吟，照顾急促走曩昔。

别称中年女东说念主走进办公室，喊赖永怡“照顾”，要她帮衬拿一下手套，赖永怡去了。讲究刚坐下，别称外二科的大夫跑进来，见没位置用电脑，便冲她喊：“起来一下。”赖永怡也站起来，等对方用完。

10点，赖永怡回到4楼，在重症监护室外等病东说念主家属。重症监护室和探病区之间有一个用作缓冲的房间，家属们把本日的早、午、晚饭送来，赖永怡再拿进病房。第一批家属是5个男东说念主，年级最大不外40岁，还有身高马大的年青东说念主。门一开，他们涌入宽容区，赖永怡闭幕别称男东说念主进病房，他们又拿出昨天拍的X光片，指着上头的洒落的白点，条目她“确认一下这是什么”。

重症监护室老是一副安静又艰辛的氛围

赖永怡喊来焦大夫，焦大夫对病东说念主家属确认“片子里的白点是松果体钙化，没连续”时，赖永怡在一边缄默听着；住持属们心悦诚服，对焦大夫说“劳累你了”时，赖永怡也对着他们点头。

10点20分，赖永怡回到重症监护室，她用正中间桌子上的电脑连续写早上的查房记录。不远方，照顾们正在为病东说念主作念清洗，别称老东说念主在翻身时喊疼，因为“骨头太硬了”。同期，州里卫生院的救护车送来了别称老年女性，阻塞双眼，手紧贴在小腹上，“哞、哞”地呻吟。照顾东说念主手不够，喊赖永怡。她随即停驻手上的责任，消毒双手后，帮衬把老东说念主搬到病床上，照顾往老东说念主鼻上插管时，她扫视着老东说念主。

回到电脑前写病历时，她打开手机，无声地播放腹部结构的造就视频。

2

上昼11点，任远忆从病房讲究。她和赖永怡一个年级，刚进重症医学科半年，几个月后，就要开赴去一所三甲病院规培。她坐到聚集赖永怡的电脑前，但没碰电脑。

“我物化了，”她小声对赖永怡说。

“我才刚启动。”

“你诚笃病东说念主相比多吧。” 远任忆讲话时，赖永怡正在填病东说念主的“危境值记录”，她抬动手来，问要若何写：“要看哪些数据，莫得尺度，要若何写啊？”任远忆回忆了会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：“予加大氧流量，作念吸氧惩办，密切不雅察生命情景……我等于这样写的，你写应该也没错。”

赖永怡已经徬徨了半天，才启动写。外面下起了大雨，焦大夫在值班室休息了会，走出来，看到了任远忆，问她：“你值完班了，若何不回家？”

“雨太大了，过会就走。”任远忆走到窗前，看外面的雨天。之前喊骨头太硬的老东说念主睡着了，照顾们王人在忙，她走曩昔算帐老东说念主的饭盒，嘴里痛恨着：“家属饭送得太晚了，等下又是午饭，老东说念主那儿吃得下，没养分，王人只剩骨头了。”

她详实到了我，问我是谁，又问我“工资若干”。问完后，她摇了摇头，伸开五根手指:“1500元，这是规培生的工资，诚然，还有一些补贴。”

“你规培多深刻？” 她冲赖永怡说。“1年。”赖永怡头也没回地说。任远忆对我说：“她还有2年，我3年，女东说念主有几个3年。”说这句话时，她正在俯首发微信，手指迅速地敲击着屏幕，脸上的哀叹花样很快转为含笑。雨更大了，吞吐随同着雷声。“每次下大雨，我就特殊念念离开这个场地。”她对着屏幕说。

这时，焦大夫探颠倒来，问赖永怡中午念念要吃什么。之后，他打电话从饭馆订了餐。

很快，订餐送到了，焦大夫带咱们沿着楼梯下到2楼病房，2楼病房王人是双东说念主间，其中一间被改成了骨科休息室，有两张床和一台电视。另外别称规培生许苑杰摆好了桌子，正在看电视，是央视体育频说念转播的篮球赛。

每天吃的外卖王人很省略

“老戴没放工吗？”焦大夫站在电视机前问。老戴是许苑杰的诚笃。

许苑杰侧过脸，一边解开外卖袋子，一边盯着电视机：“还没下台，我把他那份收起来。”

焦大夫坐在床上，看着许苑杰摆出酸菜、猪肝和土豆丝，呼唤我和赖永怡沿路吃。房间里没椅子，赖永怡站在门边，抱着盒饭启动吃。她不介意，仅仅喊：“换个台吧。”

电视机的集结“被病院堵截了”，焦大夫拿着遥控器在几个频说念里番来覆去找节目，他们王人饶有风趣：生存频说念里，一个女东说念主在揉面，焦大夫和许苑杰打赌她在作念什么，到撒糖那一步时，焦大夫有点失望，“推测是馒头，为什么要作念馒头”，但最终作念出来的是花卷。许苑杰嚷着换台：“甜花卷有什么颜面的，花卷独一咸的才像样！”

“找找有莫得记录片。”焦大夫找到一部先容无花果的好意思食记录片，许苑杰嘴里嚼着猪肝，和赖永怡运筹帷幄着无花果的滋味。

这约略是一天中他们最削弱的时刻之一，之前在患者眼前的严肃和把稳王人消散了。围绕着电视，他们的话好多，嗓音也大了好多，包括焦大夫在内，王人在大叫大叫。

过了会，老戴进来了。吃饭时，老戴对许苑杰：“你得感谢我，有东说念主说要中午进来注射，我劝他下昼来，否则咱们中午没得休息。”

3

中午12点50分，赖永怡和焦大夫王人在值班室休息。

值班室在重症监护室内，由一说念窄门分离隔，有一台不错写病历的电脑和一张架子床。赖永怡在值班室看抖音。焦大夫和许苑杰也没睡，他们在打电话，张罗没休息或值班完的共事：“中午有事没，没事过来，给你个发家的契机。”

我躺在架子床顶层，听他们打电话，很快有东说念主进来，几个东说念主挤在底部的床上，让床傍边摇晃。

他们打开了一个在线打麻将的微信小游戏，手机开的王人是静音模式，不透一点游戏音效，他们玩时，也很少讲话，独一摸牌时代嘟哝一两声“又抽到二筒”“全是发家”，这些话也多半是编的。

许苑杰赢了一局，不休地类似念：“我是隆盛的小青蛙，呱呱呱呱呱。”

第二局启动前，照顾打进电话来，说有病东说念主入院需要急诊。焦大夫站了起来。“要喊赖永怡吗？” 许苑杰问。焦大夫说：“毋庸，让她再休息会。”两个东说念主走了。但很快，他们又讲究了。“我认为是讹东说念主的，” 许苑杰说，“他说被东说念主打了，说我方头晕，但我看他又在那吸烟。”

“我说毋庸入院，他非要住，”焦大夫说，“住不入院关我屁事。”

他们又玩了一局。“连续吧？房间号86890，这局该我命好了。” 许苑杰问。

“呵，我去拉屎，你去烧香。”有东说念主回他。

下昼2点20分，赖永怡跑进来喊焦大夫：“64床在喊咱们，堵痰，抽不出来！”他们跑到楼下，闭眼的老东说念主正满身发抖，喉咙咯咯发响，一边的照顾把透明的塑料管伸进老东说念主喉咙，却持久抽不出痰。焦大夫拉开照顾，把连着塑料管的给压阀拆了下来，连忙开“痰培养加药敏”，赖永怡跑去找电脑，开完药，又去拿了给压阀。

等她讲究，焦大夫让她喊患者名字，“让他用劲咳嗽”。

“候荣达、候荣达，咳一下，咳一下……”赖永怡在老东说念主耳边喊，最终痰在一声咳嗽中流了出来，溅到了床头，赖永怡掏动手巾，背后的病东说念主家属推着肩膀催她：“照顾赶紧给老翁擦一下。”

吸完痰，赖永怡回到照顾站，写中午新来的病东说念主的病史——那是焦大夫检查的，其时她不在场，是以她要我方去问。

那是别称中年男东说念主，下巴贴着止疼片，侧躺在照顾站外的一张病床上，走近能听见一阵阵电子合成的笑声。

“张根生是吗？” 赖永怡用很安详的格调问，“家里几个小孩？几男几女？有莫得过敏的药……”

张根生眼睛险阻动弹，端量了一遍赖永怡：“这些我和大夫说过了？你是大夫么？已经实习生？”

赖永怡又说了一遍：“我是大夫。” 张根生把眼神移回手机，心不在焉地回答她，偶然问好几遍才回，问完几个问题后，赖永怡冲他点了点头，仍然督察着一副安详的花样。然后她回到照顾站写病程记录，手指用劲敲着回车，发出“哒哒”声。

有许多病东说念主因为莫得病床，只可躺在各个旯旮

下昼大部分时代，赖永怡王人待在照顾站写病程记录，一方面是焦大夫也在，一方面是为了“能在有危情的病东说念主进来时，在场听病情，简单写病程记录”。别称恶心、吐逆的小女孩被父母抱着送了进来，焦大夫看着拍的片子，耐性性向他们确认，孩子是“大脑被撞击导致的头晕”，而不是“伤风的头晕”。

当焦大夫和女孩家属纠缠时，赖永怡嗅觉“女孩应该毋庸入院”，毋庸入院，也就毋庸写病历。于是，她离开照顾站，去取另外一位新入院病东说念主的病史。

那是别称41岁的男东说念主，躺在床上，刚刚推来，赖永怡商量他之前那些问题“家里几个小孩？几男几女……”但对方莫得响应，推着床的家属说他 “讲话不利索了”。 这时焦大夫出来了，他一来就让病东说念认识嘴，伸舌头，病东说念主照作念了，他对赖永怡说：“不会讲话，但有领略，你写‘污秽情景’。”

下昼4点30分，赖永怡写完毕病程记录，回到科室，连续看造就视频，为误点的课程作念准备。

按照条目，规培生每周有2到3节课要上。赖永怡是助理医师培训，课程被安排在傍晚5点30分，也就短长值班日的放工时代后。这些课程会以两次教师的容颜进行窥伺，一次是出科教师，一次是规培3年后的总教师，教师在每年特定的时代段进行，教师欠亨过，就只可下一年再考，也无法赢得规培证，最终影响到规培生的职称进步。

除了这两次教师，大部分规培生在规培第一年，还要完成捏业医师履历教师。

赖永怡这天的课在病院最旯旮的一栋三层砖楼里进行，楼外大地上遮掩着很厚一层绿色青苔，之前在各个科室轮转的规培生王人被聚集到这里，他们中不少东说念主是急促赶来的，责任服还没来得及脱，也有一些东说念主穿戴省略的T恤和短裤，但和病房的严肃氛围不一样，这儿聚着的，才像是一群刚刚毕业的学生。

赖永怡和别称同龄的女孩凑在沿路，两个东说念主拉入辖下手，靠在走廊的雕栏上讲话。

没多久，医务处的大夫启动拿闻明单喊东说念主签名，她们走上去，写下名字，再走进教室。教室嘱托很省略，一个假东说念主躺在床上，诚笃摆弄着假东说念主，莫得座位，总计东说念主王人站着看诚笃授课。

造就用的假东说念主

教室的近邻是一间寝室，两台铁质架子床上放满了毯子和换下来的衣服，湿气的大地上摆着水盆和毛巾，门掀开着，内部莫得东说念主。

晚上7点，赖永怡回到值班室，和焦大夫沿路吃饭，仍然是外卖。吃饭时，焦大夫告诉赖永怡今天病东说念主未几，9点不错先回家，有事再喊她。回家路上，赖永怡对我说：“这儿规培算挺松懈了，在大病院的规培才算累。”

放工路上，赖永怡主见且归再看会儿优酷上的视频学习，然后躺下，看会电视剧就睡眠。非值班日时，她也大多这样渡过清闲时代：休息，学习，放空，文娱老是很少、很严慎。并非没偶然代、元气心灵去玩，而是她怕“上瘾”，她认为我方过的生存“要矜重少量，玩开了，就回不来了”。

4

规培生昌宇杰所在的三级甲等病院等于赖永怡所说的“大病院”。他的失业方式相通少而严慎——手机里莫得装配任何游戏，闲适时代心爱在公园待着，放空。

我第一次见他是不才午3点。他离开了病院，莫得回寝室，也莫得回租住的屋子，仅仅像平时一样，来了公园。公园很安静，连绵的雨天带来清新的空气。“感受安静，呼吸会儿簇新空气，病院太闷了，我心爱这里。” 昌宇杰对我说。

他和赖永怡不同。在科室，赖永怡告诉我，她还没决定将来的去处：“可能是去个松懈点的场地，比如州里一级的病院，或者就留在这儿……归正病院越好，就越累。”

昌宇杰毕业后入职了一家二甲病院，责任1年后，在旧年9月来到上司病院规培。规培的时代分散和学校差未几，每年9月启动、6月教师。昌宇杰进行的是“大外科”规培，在数个科室内轮转。他当前所在的是肝脑外科，3个月病房，1个月门诊。

他当前就处于第4个月。

门诊比病房松懈，昌宇杰到门诊时一般是早上8点，比在病房时晚1小时到岗，因为门诊“毋庸写病历，由坐诊的大夫唾手写几笔就行”。而在病房，需要提前到，“了解和更新昨夜病东说念主的数据”。

在门诊需要详实的是，他得比他的诚笃先到，在师生的日常相处中，他一般称号诚笃为老古，老古是别称上司大夫。这天他晚了几分钟到门诊，但并不焦虑，因为老古每周王人有一天要作念业务培训，作念完走过来会晚少量。

规培生大部分时代王人在写病历，他们心爱用这种鼠标垫

等老古到，门诊就启动叫号了。

肝脑外科门诊大部分来的是“胆囊息肉病变”的病东说念主，昌宇杰莫得太多要详实的，他更关注的是一些老古安危心思的本事，比如和病东说念主疏导时的花样，“要有东说念主文关怀，呃，等于不可动怒”。

上昼9点，一个中年女东说念主进来了，求他们“给多作念点检查”，因为“之前体检，炫耀胰腺相比宽”。昌宇杰认为这不算什么问题：“好多东说念主王人会有这样的情况。”最终，老古已经让她去作念了核磁共振，因为她“精神情景相当骄贵”，作念了很永劫期迷惑也没用，索性让她去拍个片子。

在门诊待到10点40分，没叫号了，老古放昌宇杰去午休。昌宇杰去了公园，他看了会儿书，温习了会儿规培教师。“教师挺难的。”他说，他问过学长，一般来说教师要花6个月的时代来准备，他决定提早一些。某种道理上，昌宇杰认为在病房待了3个月后，能在较为松懈的门诊轮转1个月，也算是病院的好意，让他有契机备考。

11点30分，昌宇杰在病院门外的沙县小吃吃了饭，回了寝室。大部分休息时代，他不大和东说念主讲话，因为好多话王人在上班的时候“讲完毕”，他新开了个哔哩哔哩的会员，在手机上看俄罗斯电视剧《实习大夫》。

屏幕上，大夫为病东说念主作念会诊的场景让他维护：“他们的病东说念主，不会像咱们这样，挤在一堆嗷嗷叫，外洋的预约制在这方面可能相比完善。咱们病院来这样多东说念主，四五十个蜂拥而至，有些东说念主也不守章程，班师挤进来插队，但你又不可对他们动怒，只可好声好气。”

几个月前，昌宇杰的手机上已经有游戏的，他玩《和平精英》。心爱和一又友沿路，但规培后就没玩了，全球王人一样：“全球越来越忙，时代也不细则，就很少玩了”。

在病房时，昌宇杰远比当前艰辛。“（有手术时）每天8点半就要下去开台，在主刀大夫来之前，检查器具，和麻醉师、照顾作念安全核查。咱们病院3级、4级这样的高难度手术（字据风险经过、难易经过、资源耗尽经过或伦理风险不同，手术由易至难分为1—4级）不少，手术没作念完，谁也不可下台，普通作念完手术，就到下昼了。”

写查房、病历、协助手术和合营杂务，基本是昌宇杰此前3个月的日常，他偶然也会遭受贫窭，比如和其他科室合营床位的时候，因为我方是“下级病院来的规培生，说了话没东说念主回话”，那时，他只可找上司大夫帮衬，又或者遭受本性暴躁的诚笃，也“过得难”。

总的来说，昌宇杰认为病院给的压力并不大，更难的是要相宜和病东说念主的连续。

他所在的这家病院，是每天从州里、县城网罗来的病东说念主的绝顶，每个诚笃和规培生组成的小组平均要管20多个病床，还要宽容近百东说念主次的急诊病东说念主和家属，这些东说念主“如若不合他颠倒护理，他可能会认为你看轻他，认为你不爱好，转手就投诉到医务处了”。

病院的值班室

下昼2点，昌宇杰回到门诊，和老古连续给东说念主看病。3点钟，门诊物化了，老古走了，他回了出租房，和我聊天。聊到将来时，他认为和打工的东说念主比，生存挺踏实，但也没太多可指望的：“工资由之前那家二甲病院发，每个月1500元，规培的科室会给1000元的住房补贴，但扣掉食宿基本要倒贴。值得一说的是，国度也会给每个月2000元的补贴。”

昌宇杰的生存比二甲病院的赖永怡、许奕杰艰辛，但这种艰辛是“周期性”的。比如1月到3月在病房规培时，他每天王人“被病东说念主围着，一天下来吃饭和喝水的时代王人莫得”。比及4月，分到门诊后，他就松懈下来了：放工早，有双休。

放工后，除了去公园坐着放空，昌宇杰也会在公园跑步，跑完省略吃个饭，回到出租屋看书或看电视剧。不管是昌宇杰、赖永怡已经许奕杰，他们王人通常流浮现一点醉中逐月的严肃感——病院自己是一个充满了公法、无时无刻运转的系统，系统的公法并非臆造制定，而是和许多东说念主的生命安全连续，是严肃而力排众议的。

初入病院的规培生们，在这样的系统里，面临无时无刻、长久无法惩办完的事情——这些事务又老是十分病笃，每个细节王人有可能产生枢纽的影响。在这种情况下，他们不得不持久紧绷着。就像我所看到的：没东说念主规定例培生们不可在病院玩手机，当他们有空时，每次掏动手机，却老是在查贵寓或者学习；更多时候，他们更景象以放空或者十分省略的文娱来消磨时代，在这背后，是被植入他们脑海的信念——随时可能被需要，随时要打起精神。

这种严肃性突出了一份责任，或者一次教师给东说念主带来的影响，它也当然地影响到了规培生们的生存，在这样严肃的生存中，休息时代——就像准备高考的罅隙里——是莫得游戏的。

在昌宇杰的出租屋里，我问了他临了两个问题。

“是不是嗅觉还在上学？”他回答：“不是，莫得上学时那么松懈了，我要酌量我方的工资有莫得涨，涨幅又若何样，酌量将来。” 但将来如何，独一“规培完才知说念”。

“恋爱呢？”

“太累了，我没元气心灵应付。”

说完，昌宇杰向后靠，躺在床上，似乎在享受此刻的解放，他点开手机屏幕，又徬徨了一下，收起手机，又爬起来，翻开了教科书，对着书怔住。

（文中总计出现东说念主物均为假名，题图与受访者无关。）